春天来的杂乱无章,冬日里瘦削孤寂的枝条上停留了几点新绿,河流缓缓摆腰,水流飞快告别两岸,活泼欢快地顺着河道溜走了。影子也染了一层薄薄的青色,轻轻卧在路的一侧,安静垂首,含着一股暖意。风,无声从我身前穿过,如此,心中一动,不甚欢喜。
单单就春风而见,风,似一位温婉颔首的江南女子,隐隐约约藏在画卷里,安静度过一个又一个年头,她身上明明白白一阵墨香,芭蕉窗前,墨砚旁,经年浸润,才养出骨子里温润气质。抬头见初阳,晨风牵起我的衣袖,她刚刚打那江南春花丛中走过,呼吸吐纳间都是让人入梦的花香,清淡中藏着草破土而出的喜悦,初绽的花朵上停驻的阳光,刚刚于大地醒来袅袅上升的露珠。她轻轻停驻在你的身畔,仿佛你就在那花丛中,我恍然大悟,原来她单单用一个嗅觉,就在我身边建筑了一个世界。也对,那思绪停留间的嗅觉里本来就藏着一个世界,不对,该是无数个世界。遗憾的是我悟性甚低,感知迟钝,可惜她走的急,停留不久,继续前行,无论东西南北。
我还在原处思索时,她携来的春花气息也走了。微微惆怅时我恍然发现她走过的地方早已染上了暖意,刚才的我单单沉迷于一个嗅觉,竟忘了其它感官。她走经,草木亦动,她的存在可以让人感知另一物的存在,实在又令人思索探求。
若我是一位盲者,风拉住我的手旅行。风是另一位盲人,它用一种叫作“风”的手势识别盲者的脸,摸他的眼睛、鼻子、脖子和头发。风捧不起河流的水,却把水的气息塞进人的鼻子里,充满着生气。风里有什么?被露水打倒的青草的气味。风并没有风味,风里只有远方的味。风里混合着高山岩石的苔藓味,低洼地带的泉水、动物粪便和草原上不同的野花的气味。风大度地、悠然地把各处的气味带到各处 ,又把各处的气味带到其它 各处。对野生动物 来说,这些气味是博物馆,气味里有所有动物的表情,风里的气味是万物的存在的见证。
而风,却也是多变的。
谁能料到江南明媚四月天里温婉的风,却是藏着一股野劲。它的来势不比寻常,动作迅猛如一场淋漓的大水。不再安静,呼呼啦啦揪落一树树的叶,也不避让着人,利利落落的冲你脸上踩去。风,果然越发凌厉,起先如游魂,后来露了厉鬼本性,而我,不甚凑巧,行于路上,寸步难移,比不上一棵树坚强,风势乱窜,凄厉刺耳。若我此刻神思游行,松了一丝心思,必定腾空,飘零无力如一片落叶。我以为自己已经将这风料得足够凶险,哪知它这回还邀了暴雨,痛痛快快朝着大地一阵猛踩,我早已逃窜不及,生无可恋地成了落汤鸡。
平地里吹起野风,成全了一种空旷。轻风停泊眼底,透过它仿佛看到了一个又一个世界,交织浮现。那一眨眼间的惆怅与欣喜也如一道薄风,睁眼间,它们早已相约飞回古旧年代,静静栖息在水上民谣的词曲里。我无法埋怨它耽误了我的行程,低头,袖口沾上了风的纤维,不改那涓涓细流的字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