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的头一天,是难得的好天气。终日笼罩在城市上空的雾霾散去,天地澄清,万物晴朗。
与好友慢慢悠悠地逛完了蠡园,便搭乘画舫去往西施岛。漆木的凳子滑溜溜冰凉凉,等不及坐稳,便扭过身子从镶着玻璃的小窗往外望。潾潾的水波像数不清的三棱镜,把一团团阳光拆解开来,又抛来抛去,而我们好像航行在银河里,满眼皆是熠熠生辉的星辰。
登上岛一眼望见的,便是一座西施的塑像,经年的风吹日晒已经使塑像泛起一层浅浅的黄,但髻发清爽的盘在脑后,衣袂清扬的西子,仍旧显得宁静端庄。塑像的下方站满了慕名前来合影的游客,大家无不怀着对沉鱼美人的种种想象,开始了在西施岛的游览。我们从左侧开始绕岛而行,看见立牌上写着“经典歌舞表演,带你领略传奇美人的一生”,牌子的斜下方画着一个脂彩艳丽的女子,又听见里面人声鼎沸好不热闹,便走进去想瞧一瞧。坐 了 许久,只听见音响里循环播放着流行歌曲,联合各种小吃的叫卖声和各地方言交杂的喧哗,终于没能等到表演开始,我们便匆匆逃离了戏台。往前走了一阵,耳边渐渐清静下来,穿过小径置身林中,树木葱郁,仰不见光。透过枝叶的缝隙,可以看见翠绿的湖和亭台出露的一角,走进看,水流深碧,俯看不见底。五六只黑天鹅散在湖中各个角落,或是专心于游客所投喂的食物,或是安静的梳理着自己的羽毛。清风拂过,漫天的柳絮便浩浩荡荡的涌来,落在桥边的石栏上,落在尚未开放的莲花花苞上,落在隐在花间的茶室的屋顶上,我的思绪也随着柳絮飘得不知去向。
一向不甚乐观的我此时竟也生出一些愿景来:倘若西施与范蠡果真隐居在此,那一定是人间一大美事。他们早起可以打渔,正午在亭中憩凉,傍晚就相互依偎着看夕阳缓缓下沉,火红的天光连湖水一同染成火焰,夜里星光月光都涌进小窗陪着、看着他们沉沉睡去。往事不必追,来日皆可期,这就是最最理想的结局了。可世间种种,理想仿佛从来都是对着现实而生的,战火中数年的离别,纷争里的尔虞我诈,重逢时纵使近在咫尺,而彼此的轨迹也早已失去了交集的可能。不禁想起写下《钗头凤》的唐婉和陆游,想起白居易在《夜雨》中诉说的对湘灵的思恋,《孔雀东南飞》里记叙的磐石与蒲苇。无可奈何,总是有许多相爱的人在冥冥之中错过了彼此。于是也便造就了鹊桥相会,枝结连理,谱写了感人至深的《梁祝》。人生实苦,总要有一点希望,方才不至于坠入深渊。纵使天地不仁,而仁依旧存于心中,人生越是继续越发能明白,成年人比孩子更需要童话,因为看过了太多的现实,便失去了相信理想的勇气。罗曼?罗兰曾说:这世上只存在一种英雄主义,就是在看清了生活的真相之后,依然热爱生活。
我望着潾潾的水面回过神,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,登船前看见塑像下走动的人群,瞬间明白了也许有时候真相反而没那么重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