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有人说,离开了家乡却并没有觉得思念,难免会遭人口舌,不重亲情、不重友情的人才会如此吧。可是我确实不甚思念;或许自己真的有一丝冷血。也只有在遇到家乡的特定文化印记的时候,心中才会泛起阵阵涟漪。
我似乎从来没有试图把自己当作异乡人来生活,虽然我从来没有一日忘记过我的家乡,那个承载了我过去十八年所有悲欢的地方。在那里我很少掩饰自己的情绪,掩藏自己的锋芒,我的缺点和软肋都赤裸裸地暴露着,周围人的喜恶和评价都能轻易地知晓。有时候我真的很想逃离那个地方,那个对我知根知底的家乡。
有人说旅行,就是去别人看腻的地方看风景。而大学是一个神奇的地方,把那么多来自全国各地的互不相识的人聚在一起。重新给你一个身份,让你重新活一次。我还记得当时我一个人拖着行李箱,义无反顾地向前走,我妈叫我的时候没有回头,也没有带走她给我煮的那一袋栗子。我当时并不清楚我的落脚点是否会是我喜欢的样子,我只知道那是一个新的地方,而这个老地方,我活腻了。闭着眼在车里都能知道开到了哪一条路、进了哪一条街,那条街里有几户人家,他们祖上分别与我们家有哪些关系;某条街上的邻居最近又因为房子的事红了眼,吵吵嚷嚷地差点动起手来,村委会来了人才消停。那些个奇闻轶事,你笑笑我、我笑笑你,好一幅市井人物图,让人不禁想起《傲慢与偏见》里的小乡镇,家家户户都在谈论比较谁家的女儿嫁得好的场景。我每次都极度冷漠地听着大人们讲这些事,千万遍告诫自己不要变成这样的无聊粗俗之人。而有几次安安静静地听完了他们口中的别人的故事,突然心酸,小镇里的人们的狭隘眼光、斤斤计较的性格还有独属于他们的无奈和孤独。我不知道如何能帮助他们,那些不被人理解的小人物,那些在社会底层挣扎苟活的人,他们的可恨赤裸裸,悲惨亦血淋淋。
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学文。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,却未能如愿。既然如此,离家也不算什么太过悲惨的事情了,在丧失了做最喜欢的事情的能力之后,一切都是将就。可能会有突然的某一个瞬间,触动了神经,提醒你现在的一切都已成定局,过去的一切无可挽回,或是挽回的代价太大。如果我突然流泪,我不会告诉你原因,因为我说不明白,“懊恼”太过头,“不甘“有失风度,它只是我作为异乡人中千万个秘密里、最深重的一个。
你好啊,异乡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