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那个红黄两色刷成的旋转楼梯上去,拐个弯,就到了那条小路了。楼梯下是车间,潮湿的空气里总是混合着机械浓厚的油脂味。进到小路里,空气立刻就变得纯净。
小 路 很短,不过百米;小路很窄,容不下二人并肩。水泥里铺上大小、色泽不一的石头,一小段斜坡被人细心地铺上了石板,组成这条小路。但小路之所以成为我口中的小路,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它四周环绕的绿色。墙上的藤蔓高高低低地悬着,深的浅的绿叶衬得那灰白的水泥墙竟有了几分素雅。小路的右侧种着兰花,没有章法,透着自在灵活的神气。水泥墙上面一棵棵大树的浓荫正好遮住小路,细碎的阳光从叶缝里撒下来,有风的时候就蹦蹦跳跳,像跳跃一地的碎金子。最大的一棵梧桐树就在小路的拐角,阳光透过硕大的叶片,从浅黄到深绿明明晃晃镶着金边。边上的石桌已经积了厚厚的灰尘,可我每次路过时还是忍不住想象老人在那喝茶的样子。
儿时从家到学校要走很长的小路。从春天的樱花树下,走到夏天的小溪流旁,从秋日玉米芬芳的农田,走到冬日薄雪覆盖着的断壁残垣。经冬历夏,和童年伙伴的追逐嬉笑,齐声欢唱的歌谣,不时冷战的沉默甚至争吵,都伴随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,飘散在风中,卷落在水里,最后深埋于那条小路的泥土中,也埋在了我们无暇回顾的童年往事里。此后很长的日子里,我们再也不曾一起走过那条小路。
偶尔我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,看着闪烁得有几分刺眼的霓虹灯,还是会忍不住想起那些从小路里走过的清晨与黄昏,那些朦胧的雾气,渐渐西斜的落日,倒影在池塘里的芭蕉的影子,以及藏在石缝中偷偷吐着泡泡的螃蟹。说不上有多么怀恋,只是常常会感觉到有一部分东西正在慢慢失去。
后来读过“槐柳阴中野径斜”的自在,也读过“澧水桥西小路斜,日高犹未到君家”的急切,“竹开小路通萤过,松守空巢待鹤回”的恬淡,却都不同于儿童纯粹细腻的欢乐。曾经的伙伴已经四散在天南地北,新修的马路也近便干净,小路已荒芜破败了。晃眼间小学也是十年之前的事,细碎的记忆如同芝麻粒,在时光的碾子下碾了又碾,醇厚的香气萦绕在心间,只是如何也抓不住了。
落雨时从这小路悠悠地穿过,滴滴答答的雨落在树叶上,再坠落到泥土里。“南村小路桃花落,细雨斜风独自归。”默默想着,又摇了摇头,优哉游哉地往回走。
我猜大抵是孩子不愿作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