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故乡的小镇已有数十天。来到这座名为无锡的城市,和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交流,总是不自觉地会聊到家乡。虽然我们的小镇隶属扬州,扬州更加知名,也更繁华,但我对它并没有太多认同感和归属感。谈起家乡,第一反应还是记忆里热闹又安静的小镇。我会骄傲地跟别人说,那里是南水北调的源头,那是“江淮孔道”“苏中门户”,那是我的家———江都。
江都江都,其实是春江花都。
“春江花都,与水为邻,人有龙魄,地也生金”,这是我们的市歌。曾在公交车上听她一遍遍循环,不以为意,离开后再听到,突然有酸涩填满眼眶。
我的十八年岁月,徘徊在秀美的仙女公园中。江都又叫仙女镇,这个名字乍一听又土又俗,然见仙女公园而忘其土与俗。亭台楼阁,曲水流觞,春日满庭芳,夏时树荫凉,秋游好时节,冬寂草带霜。这里没有肃穆的孔夫子,没有诙谐的西洋铜像,没有抽象的后现代艺术,这里只有神女救民传说的浮雕,只有精美绝伦的供龛,只有脚蹬祥云的仙姝。“其形也,翩若惊鸿,婉若游龙。荣耀秋菊,华茂春松。”这是我对“美”最初的认识。
我的十八年岁月,徜徉在宽广的龙川广场上。也许她是某位领导的业绩之作,但她也确实是江都最早的全民活动场所。幼时,我曾在那儿仰望腾空的巨龙,我曾在那儿渴望触碰五彩喷泉,我曾在那儿度过每一个六一……哪怕后来有自在公园吸引了人们的目光,那里仍是我心中无可取代的印记。后来脚步匆匆,我匆匆路过龙川广场,匆匆度过童年,好久没有认真地看过她。时代匆匆,有更多更好的健身场所;记忆也匆匆,她被遗忘在江都的一角,萧条且寂寞。
我的十八年岁月,流淌在在水酿的乡音里。有人以为我们说的是扬州话,有人以为我们说的是泰州话。都不是。说实话,扬州话我听得懂,但不会说,而江都话却是我张口就来的母语。虽然普通话说得更多,听得更多,但骨子里的亲切与熟悉是无法改变的。就像网友戏言:在江都,有种姿态叫“神嗞舞嗞”;有种推让叫“抽千喏”;有种胡说叫“你嚼蛆啊”;有种不着调叫“七千八叉的”……汉字的组合与普通话的读音奇怪又让人摸不着头脑,但我们看到就能会心一笑。太刻骨,太铭心,这乡音,怎么会走出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?
离家千万里,方知思乡苦。无锡距离江都,远没有千万里,不过短短一百公里,不过勉强两个小时车程。白日里的课程,同学间的打闹,搅散冲淡了这种感情。然而夜深人静之际,便越发想父母,想饭食,想家乡。也许是一种依赖,也许是一种眷恋,如斯滞涩,难以割舍。
不能学古人对月独酌,不能效狂者击掌放歌,也不能登台游山遣寂寞,更不能此时吵醒亲人,让他们一听苦诉。惟有以我笔写我心,附情思于纸间,稍解愁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