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家乡在北方,一个不算缺水,却也谈不上被水青睐的城市。
突然想到水,是因为不久前竟然有台风造访了这座城市,别说我,我父亲大概都没经历过。印象中,这里也只有夏天会痛痛快快下雨,整夜整夜,不眠不休。半夜被雷声惊醒,就再睡不着了,雨点敲在窗檐上和树叶上,打着小军鼓似的。
我的家乡只有一条河,并不波澜壮阔,反倒瘦小细弱。说来有趣,它名字叫伊通,是满语,意思是“波涛汹涌的大河”。名不符实,它实在是顶安静的一条河水,默默无闻地绕着城市流淌着。以它的流量确实提供不了令人称道的灌溉面积,可多年来它也的确与我们相安无事,没有山洪没有水患,只像是借住在这片土地上,无声无息地存在着。
直到离开家之前整整十八年,我都这样觉得。
早就有古语,“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。”那条河流并未养育出丰茂的稻谷,也没有灌溉出郁葱的秧田。因为两不相欠,我也从未曾顾虑这条河流会给我留下什么思乡情结。直至拜访鱼米之乡,我才惊觉这里竟然真的遍地是水,河流连着湖泊,湖泊接纳河流,甚至于住宅区内也开辟一条细窄的河道,将其与整座城市连为一体。
我指着某条秀美的河水问本地的同学,那是什么河?他支支吾吾半天,没能想起名字,小声说,“河就是河。”
我知道这时想起故乡那其貌不扬的小河多少不合时宜,但我确实在庆幸,它还有一个在那片土地上人尽皆知的名字。它生在那片地界不算珍稀,没有被誉为生命之水,却也因为独一无二,与每个人都熟识。我们与它的相处之道,没有图腾崇拜的神圣,没有依赖仰仗的亲密,仅是故知和熟识,像一段故事留在小城里,闲来无事时才会谈起。我因这一点不可名状的情怀在网络上搜索这条河,想看一看它的过去。本以为会收获一样平淡无奇的答案,却意外发现这条河是千年古流,在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地流淌了很多年。我瞠目结舌,回想它的样貌,堤下的泥和堤上的柳,却难以复原它在时光中曾有过哪些沧海桑田的变化。只能从名字中窥见一斑,它在某个时段的确是“波涛汹涌的大河”,可终究与我无缘,我只认识现在平凡瘦小的它,带着一个辉煌灿烂的名字。
小河淌水,在故乡的土地里。我闲暇时和人讲它的故事,起笔不算波澜壮阔。“我家乡有一条小河,唯一的一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