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阿拉伯之春震惊伊斯兰世界,以一场悲壮的自焚作序,推翻了六个国家的政府。我在小区称霸和学校乖乖女间做着“双面人”,被隔壁小区的同学检举后一言不发。小五玩伴众多,凭其对于小区结构的了如指掌赢得了众小孩的拥簇。我们最喜欢去白云源路的同路人餐厅,不为那一碗传说中特色炒粉丝,而是为了火速吃完饭冲向大厅用q版泡泡糖拼杀一番。
2011年日本福岛核灾难,海上陡然的浪墙让一切如多米诺骨牌倒下,日本东北海岸人们的未来骤然归零。那时我六岁,只觉岁月悠长。
2015年叙利亚内战不断,小女孩面对记者的摄像机,哭着举手投降。小五已经玩遍4399洛克奥雅,我沉迷于校门口的五块钱的烤红薯,三块钱的冰激凌,五毛钱的酸劲,小卖部里掺水的饮料,花哨而劣质的密码笔记本。
2016年奥兰多枪击案,得克萨斯州教堂枪击案。我怀着满腔的轻狂与躁动决定去杭州读书,我淡淡地看着眼前,“白水青山”,“清泉石上”,“江流天地外,山色有无中”,挂满红绳的树,宁静的古寺,山中几座泥屋,竹林围绕坟墓。
2017利比亚海岸警卫队在海中救起147名试图进入欧洲的非法移民。那时企图横跨地中海的16.4万移民中,超过3000人丧命于茫茫大海。我在那个夏天出走,爸爸妈妈拖着我的行李把我送到校门口;我离开停满车辆的马路,走向教学楼的方向,妈妈关上了车门。
2020年美国非洲裔男子乔治·弗洛伊德遭遇警察暴力执法死亡。由此引发的抗议示威活动在全美多地引发骚乱和暴力冲突。从故乡飞来的鸟划过暧昧的水面,当看着现代冷漠的高楼精巧地点缀着几片微妙的绿意;当小六望着车外的立交桥,如米兰昆德拉笔下的女人重塑他的脸。我想我是走下船只的钢琴师,是绿皮书里的博士,是杰姆口中的混血儿,是望向金黄田野的狐狸。原来青山、月亮、一叶瓦,半块砖,一棵擎天的大树,“早已栖满了我心灵的诗意。”
2019年人类首次“看见”黑洞。我走过早高峰的街头,十字路口匆忙撞出的风刮过我的身体,一只大鸟在高耸的楼宇之间横冲直撞,留一个巨大的鸟巢立在路口最高的路灯上。我想我们以前一起看过的星空,我想几万年后我们都化为尘土。
2020年疫情爆发。那一年我15岁,“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,我有好多奢望”。“关于文学,关于爱情,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”,“我想爱,想吃,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”。
2021年英国脱欧成功。我在食堂看着时事新闻,在教室听国际政治马克思主义。
2022年俄乌冲突,他说他很喜欢的一个俄罗斯吉他博主去参军了,几个月之后死了。我在城镇的路上开着电瓶车,两个轮子总是给足我安全感。我在稀少的车流中驰骋,路的尽头总是山,山的尽头总是云。我想到杰克·凯鲁亚克说的“假如有一天我在平庸面前低了头,请对我开炮”。我看着远处的山和寺在现代旅游业的号召下缠绕着奇怪的灯,想到2016年在寺里抽到天下第一签,他让我捐几块香火钱;我想到几百年前苏轼说:算当年、虚老严陵。君臣一梦,今古空名。但远山长,云山乱,晓山青。
青山矗立在我的后方,带着某种神性的温泽守着我的善良。
2023年我高考,算命先生说我发挥得并不好。阳光触摸临死的银杏叶,秋风不断推倒柔软的毛白杨。我回到了小学,小卖部依旧在,店主还是记忆里的模样。我发现自己已经六年没有见过小五了,我想对他说,知不知道我在九岁前一直以为同路人的店面是桐庐人,后来知道真名不免称奇。年轻的他肯定会说,这都不知道,但现在,我不知道。
卡夫卡写道:8月2日,德国向俄国宣战。下午游泳。
他说,生命是最奢侈的漂流,漂完才会懂。
她说,更深的夜晚,更长的暗道,更粗粝的后半生。能被掠夺的,一样不剩;能够侵入的,焚烧干净;但是我掏出这些方块字体并不是虚拟的重生。
于是,浪漫主义诗人又醉倒在春风里。